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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写在父亲节及端午节之际
作者:邓尧昌  发布时间:2018-06-19 09:21:39 打印 字号: | |
  今天是父亲节,今年是父亲的八十冥寿,这不由得让我怀念起我的父亲来了。

  父亲英年早逝,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六年了。这么多年来,父亲的形象于我就象我在他遗像上所题的:英容宛在世上,笑貌犹存人间。

  父亲是在八二年三月八日病逝的,那是我读大学的第二个学期开学后个把月。那时,父亲已好几个礼拜没来信了,甚至连我新近去的信也没回,我虽有点疑惑,但没很在意,心想:或许父亲是忙吧。但没过多久,就收到父亲逝世的电报,那时正是我准备去上晚自习的路上,不啻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室友把我护送至上海北站,堂兄则在南昌火车站接迎,我强压悲痛,愰愰忽忽中,连夜赶到家里奔丧,面对父亲的遗容,嚎啕大哭……

  很多年后,我一直不能接受父亲从此永远离开我们的事实,甚至幻想兴许是他出差了,宁信他走失了,远走他乡了……

  后来我得知,父亲是因为肝脓疡病做过手术快七天后走的。后来我又得知,父亲的匆匆离世,多半因为我。因为我开学时,父亲把我送至南昌,后返回家时,正值天寒,又下着雨,天色也晚,父亲从南昌返回县城后,是骑行了十多里路赶回去的,想必身上是湿透了,途中经过的一小段山路不远处,曾是简易的刑场。有亲友说,父亲可能是受惊吓了,但我更相信后来自己的判断:父亲的病其实已有些年,我曾隐约地感觉到他身体有些不适,因各种原因没诊断出,或是他没意识到病情的严重,一直强忍着给耽误了,加之这次又冷又湿又疲的长途往返地奔波,引发或加重了他的病情。

  父亲的确走了,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天象塌下来了一般,且正是我、弟妹最需要他的时候,唉!还有我苦命的祖母和母亲,一个老年失子,一个中年丧夫。

  父亲短暂的一生也是坎坷和不幸的。他十一岁时丧父,从小与我三寸金莲的祖母和大他二、三岁的姑姑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是靠他娘舅家和本家叔兄的帮助才挺过来的。父亲仅有高小文化,但人聪明实诚,又勤学肯干,他十多岁时,就在公社的粮站掌秤称重。有老一辈的人说,他们是看到父亲是站在秤上扶称砣和看秤星的,可见他参加工作时的年龄是多小。后来,父亲在锦江公社做干事,六十年代初,大约到我出生前,为响应国家当时精兵简政号召,他主动辞职回乡,先后在村里和大队做个会计。他的这次选择,意谓着也改变了他本人和一家人的命运。因为与他同时参加工作且交往甚好的聂秀才伯伯和甘文修伯伯就都留了下来,后来改吃商品粮,又后来转干、提干,带起一家人,现都已正科退休,安享晚年。我出生前的父亲的这一小段经历,后来我还从当时担任过公社书记的父亲的老领导,后任过新余市纪委办公室主任的曹绍秀伯伯那里知悉二、三事,他对当时的父亲印象深刻,赞赏有加。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父亲的印象有时是模糊的。因为父亲做着大队会计,又当保管员又兼广播员,一肩三挑,是个十足的大管家,一心扑在大家庭上,无暇顾及小家,因而不常回家,偶尔回来,主要是帮母亲挑挑水,碾碾米,或是给菜园翻地、挑水浇菜,做些重体力活,更多的时候我是从村里的广播喇叭里听到父亲的声音。偶尔父亲回来,尤其是寒冬腊月的季节,能在那个用稻草做铺垫的大床上,一家人卷缩在一起,相互依偎,安全而温馨,尤其靠在父亲那巨大的臂弯里美美酣睡一晚的感觉,是一种近乎奢侈般的经历,温馨暖乎……

  对父亲的印象更多是深刻的。他是个老党员,不单对自己严,也近乎苛刻地对待自己的子女,大凡我及弟妹与邻居家的孩子吵架,父亲会先奚落自家的一番,甚至不先问青红皂白,也不听我们诉个苦,摆个理,拉开后才会听进去我们的一点委屈诉说。记得有一次,我同小伙伴在村前的小溪里戏水玩耍时,小伙伴跳水砸痛了我,我们相互理论不清,以致争吵并打了起来,我虽然比对方年龄稍大,但他个头更高,两人闹的不可开交,我还拜了点下风,父亲得知后,我心有不服的争着要论理,不甘息争,父亲见劝不服,硬是不顾还是赤条条的我,当着对方和邻里,捡起木棍就往我身上抽,恨不得立刻制服我。我既委屈,又疼痛,执拗地躺在地上打着滚,悲苦不已,势有视死如归的蛮态。这事一直影响我以后的人生态度:不与他人争长短,礼让谦怀天地宽。父亲常教我们要安份守己,谦让礼让,切莫惹事生非,他十分注重邻里、人际间的和谐友爱,团结互助。

  父亲是大公无私的,他一心扑在集体的事业上,对群众厚爱有加。八十年代初,父亲看到乡亲饮水不便,又要费力挑运,便带头发动大家在村里有地下水冒涌的一处开挖找水,并砌成水泥井,接上水泵,后村里又做起了水塔,给每家每户送上自来水,这使得村里成了远近第一个用上自来水的村庄,给群众生活带来极大的方便,深受乡亲们的欢迎和称赞,这口井至今仍在发挥作用,乡亲们一直感戴他的恩德。父亲的本职是大队会计,但他也常常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帮助乡里乡亲。父亲懂点中医,是从小从他祖传的外公那里学来的,父亲最有名的药术是治肌疮和治刀伤,尤其是他俗称的“刀斧药”令人称道,只要有人不管什么原因受伤,血流不止,敷上这药,便能药到血止,而且后来也留不下什么疤痕。这药是他亲自制的,白色,形状钙块。记得小时候,随父亲到田里的禾堆里,偶尔能寻到一窝的小老鼠崽,父亲把他带回家捣成肉泥状,再伴上其他不知名药材做成,在当地,其疗效和名气都胜过云南白药。据母亲说,父亲的治肌疮术还拯救过邻近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的命。父亲在业余,以他的一点医术,帮助解除老百姓的一些病痛,但他从不收取人家的钱,人家为报答他,便会送些鸡鸭鱼肉蛋什么的,所以,那时候家里的这些东西不缺,加上母亲的勤劳和勤俭持家,我们家的生活通常要比人家过的好一些。父亲要是寿更长些的话,他一定会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好郎中。

  父亲是个恩爱有加,亲情满满的人。一直记得,父亲每次回家,首先是回到祖母的房间里看望他自己的母亲,祖母身体不好,老来更是体弱多病,父亲就常会在大队把自己开的药的药汤熬好,拿回家给祖母喝上。祖母从小缠足,后来又双目失明,行走不便,但到晚年,一直想去娘家与多年未见的亲人会聚。大概在祖母七十岁那年,孝道的父亲明白祖母的心思,硬是推着他自制的独轮小木车,走了十多华里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田埂小路和山路,载着祖母到老外婆家,祖母从娘家返回后,我亲眼目睹她老人家此行了愿后心满意足的欢欣喜悦心情。

  高中毕业前夕,对我的学习及高考一直就还自信的父亲来学校看我,表达关切和慰问,还高兴地陪着我到照相馆照相并合影,这大概是我记得的仅有的与父亲的合影,于我甚为珍贵!高考录取书送达之后,因为他在大队工作,他是第一个知道自己儿子考上大学的事,可想他当时的高兴,但他并不是直接把消息告诉我,而是通过回村的乡亲转达的,我当时正在给猪喂潲,听到喜讯也出奇地平静,等到赶往大队,才与父亲一起分享了这一幸福时刻。开学时,父亲高兴地与至今已九十岁仍健在的水德伯一同送我至最近的新余火车站送上赴上海的火车,没想到的是,四年后毕业分配时,我回到新余工作,一直生活和工作至今。

  正如前述,父亲一辈子持重,喜怒哀乐不常表现于色,他是一个心性特别好的人,不太计较名利,但父亲是亲情感十足的人。也是在我读大学放寒假的第一个春节,也许觉得我替他添了光的缘故,这个节,父亲竟然少有地带着我及弟弟到了所有的亲戚家走访拜年,包括他很少去的他堂姐家,并且毎餐每家的酒他都喝了个够,也见他醉过两回,那是十多年里我懂事起未曾见过的情景,可见,那是他真真快乐的一段日子。

  父亲的感伤我也感觉到一次。那大概是我六、七岁时,我年仅两岁的二妹因病夭折,要知道,为治妹妹的病,父母亲是煞费苦心的,但徒然无终。那天,父亲一肩扛着用撮箕盛着的草草包裹着的二妹的遗体,一手携着我往村里的后山走去,匆匆地把二妹葬了,后又牵着我来到菜地,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翻着地,一声不吭地,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偶尔听到他的叹息声。可见,那是他多么黯然神伤的一刻,因为,他失去了一个骨肉。

  父亲走的那么早,那么突然,这么多年来,他的美德一直被他曾经熟悉的人所铭记,所传颂,每次遇上父亲曾经的同事、朋友,他们都会认出我是“火德心”的崽,提及父亲,忆及他的好,我深以为荣,因为“火德”正是父亲的名字。三十六年来,父亲的离世,留给我和家人的只有惋惜!只有思恋!只有怀念!憾无尽儿之孝,报答父恩的机会。

  二〇〇四年,我和弟妹给父亲修墓时,在他的墓碑上,敬刻了一幅我自题的挽联:火热乡里暖人心,德昭后人励子行。

  今再志于此,是作祭奠。

                                2018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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