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5日,南非首位黑人总统、国父、南非人民的儿子纳尔逊·曼德拉走完了95年的人生历程。在南非举国哀悼的同时,世界多国领导人和民众也空前一致地加入追思行列,表达对他的敬仰,以致于媒体预测南非政府为曼德拉举行葬礼的规模将是近年来规模最为空前的一场葬礼。是什么促使世界对一位前总统的去世如此关注?曼德拉何以赢得如此广泛的尊敬?答案就在于曼德拉的品格、经历、为南非和非洲所做的一切及其对世界的影响,这说明曼德拉不仅是南非的、非洲的,也是世界的。

　　曼德拉首先是南非的。自17世纪至20世纪60年代初,南非曾长期处于荷兰和英国的殖民统治之下。虽然1961年成立了南非共和国,但殖民制度并未根除,南非的政治、经济命脉一直由白人及其政权掌控。更为糟糕的是,白人政权从1948年起长期推行种族隔离制度,占人口多数的黑人在政治参与、经济发展、就业、社会生活和文化教育等各方面遭受严重的种族歧视,其人格尊严以及生存权和发展权遭到剥夺。作为南非黑人中的杰出分子,曼德拉于1944年加入旨在反抗种族隔离统治的非洲人国民大会(简称“非国大”),并从此走上领导反种族隔离斗争的道路。

　　曼德拉受人尊敬和对南非的贡献首先在于其领导南非黑人取得反种族隔离斗争的胜利。曼德拉出生于南非特兰斯凯一位大酋长家庭,作为指定的酋长继承人,他得以享受良好的教育,先后获大学文学学士和律师资格,原本可以享受偏安舒适的生活。然而,他最终选择“以一个战士的名义投身于民族解放事业”,而“决不愿以酋长身份统治一个受压迫的部族”。曼德拉的人生起点有着很高的道德感召力。

　　其次,曼德拉领导黑人反抗斗争是在力量极不对称的条件下进行的,其艰苦卓绝可谓可歌可泣。当时白人政权掌握强大的国家机器,警察军队化,军队警察化,对手无寸铁的广大黑人实行残酷镇压。同时,种族政权还推出《反破坏法》(1962年)和《反恐怖法》(1967年)等一系列镇压非洲人的种族主义法律,规定凡参加罢工、示威、违反政府条例者均按律论罪,判处有期徒刑直至死刑。这导致20世纪60年代的南非成为世界上按人口计算“犯人最多”的国家,每8个黑人中就有1人被监禁过；每年被判死刑的人数多达百余人,其中多是黑人。至今,陈列在约翰内斯堡种族隔离博物馆中的各种刑具、武器和物件,仍在向人们诉说着当年非洲人的悲壮。正是在极度“白色恐怖”的条件下,曼德拉及其领导的非国大坚持不懈地进行斗争,最终赢得了胜利和国际社会的认可。

　　第三,因领导反种族隔离斗争而被监禁长达27年,但信念始终如一的经历,也是曼德拉留存于南非人心间的永久敬仰和精神感念。从1962年南非白人政府以政治煽动和非法越境罪判处曼德拉5年监禁(1964年以阴谋颠覆罪改判无期徒刑),直至1990年被无条件释放,曼德拉在狱中度过了27个春秋,品尝了各种折磨和苦役。然而,牢狱折磨非但没有消灭曼德拉的意志,反而使其更加明确和坚定了反对种族统治斗争的方向和意志,这种经历苦难而坚韧不拔的精神为南非非洲人树立了走向自由和解放的榜样。

　　第四,曼德拉领导黑人反种族斗争以“非暴力”方式取得胜利,为新旧南非的过渡奠定了重要基础。在反抗斗争的特殊时期,曼德拉也曾尝试过武装斗争途径。然而,对现实的理性反思与宽容使其选择了非暴力方式。在1994年取得大选胜利后,曼德拉领导的政府并没有以牙还牙地报复和剥夺南非白人的利益,而是以宽容的民族和解政策实现了新南非的建立和平稳过渡。曼德拉的道义之举不仅为多数南非黑人所理解,也赢得了西方和世界的敬重。

　　曼德拉是非洲的,也是世界的。如果说非洲的独立与解放或者非殖民化过程是从20世纪50年代反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斗争开始的话,那么1994年新南非的诞生则标志着非洲非殖民化进程的基本完成。从进一步意义上看,作为在非洲政治影响力和经济实力位居首位的国家,黑人在南非的胜利和南非的“非洲化”也是整个非洲的胜利,是“泛非主义”的胜利。正是在南非摆脱白人种族政权的统治及新南非建立后,非洲联合自强的步伐明显加快了。从20世纪90年代末南非总统姆贝基提出“非洲复兴”口号,到2001年非洲统一组织首脑会议一致通过“非洲发展新伙伴计划”,再到非洲联盟成立,非洲走向复兴和一体化的道路越来越明晰,成就越来越多,非洲的国际地位越来越高。今天非洲的一体化进程和发展与曼德拉领导建立新南非的功绩有着重要关联。

　　曼德拉对非洲的和平与发展作出重要贡献。为了非洲的和平稳定,他曾多次参与调解和斡旋非洲国家和地区冲突。1999年12月,已卸任总统的曼德拉以调解人的身份为在布隆迪结束种族冲突、恢复和平付出努力,为恢复这一非洲冲突顽症地区的和平稳定作出贡献。此外,曼德拉还非常关注非洲的教育和健康问题,其中为艾滋病的防治作出巨大努力。直至今天,以曼德拉名字命名的“纳尔逊·曼德拉基金会”仍在继承和利用曼德拉声望遗产,为在南非和非洲实现公正社会发挥着积极作用。

　　曼德拉是人而不是神,他有自己的反对者,他并不完美,但他的成就和影响却是世界的。从获得诺贝尔和平奖、非洲和平奖、“全球之友奖”,到其遭关押的罗本岛监狱被联合国命名为世界遗产,再到画像被悬挂在联合国大厦的安全理事会附近以及联合国设立“纳尔逊·曼德拉国际日”等等,所有荣誉折射的含义是:曼德拉的道德和人性实践符合人类共同的价值追求,符合时代需求。世界需要以公平、正义与尊严为核心的曼德拉精神,曼德拉是属于世界的。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